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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番外篇《旧佳期》主副八 微一八 五八

《命》这篇文说实在的，后期会越来越虐，我写文还有些跳脱，一不小心就会先把后面写出来虐自己一下……论人类为什么要自我伤害。这个小番外，主写副八，几乎是副官视角，副官总是少年老成的样子，但是他在八爷面前是最无防备的时候，这里就交代一下缘起～希望大家能喜欢！鞠躬～


《旧佳期》

张副官第一次见到齐铁嘴的时候，那人才刚成为九门八爷。
那年的长沙很罕见的下了一场大雪，雪花密密实实的压下来，很快覆盖了正座长沙城。这倒让张副官感到了久违的亲切，长沙不比东北，风不够凛冽，雪更是少见。他踏着雪，不紧不慢的跟在张启山身后去见九门八爷，刚踏进大门就看见一个粉雕玉琢的人立在那。
一身缟素的八爷还是少年样子，身量未满的他拢着手笑眯眯的站在自家堂口里等着张家军爷光临。彼时跟在张启山身后的副官，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孩子就是八爷。
齐铁嘴规规矩矩的跟张启山见了礼，才请他落座，副官笔直的立在张启山身后，余光却仔细打量起这位齐八爷。
这人文文弱弱的，全没有半点会武功的样子，倒是一张脸生的很是妩媚，站在他的角度看过去，那人垂着眼睛，鸦羽一般的睫毛扣下来，竟美的有些不食人间烟火。
然而张副官对齐八爷的第一印象并不好，毕竟他自己就是个出色的美少年，别人容貌再怎么出色他也不会太在意。他只是嫌弃的觉得这人弱的可以，没有一点男子汉的样子，男人就应该像佛爷这样顶天立地，就是天塌下来都能顶住。
他不屑的移开视线，再不去看他。

第二次见到齐铁嘴的时候是在集市上，正在巡视的他其实早就看见了那个还在孝期穿着白衣的齐八爷，这个人此刻正跟着另一个少年不知道在争执些什么，只见小个子齐八爷紧紧扣住那个少年的手腕，面容严肃的说个不停，而对方只是不耐烦的摇着头，估计到最后也没谈拢，气得齐八爷脸色通红，干脆甩开少年扭头就走。
被甩开的少年先是一愣，紧跟着追了过去，搂着八爷的肩膀好一阵劝才算是哄好了正在哭鼻子的齐八爷。
张副官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一路跟着这两个人，只是看见八爷眼泪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呆住了。他不是没见过别人掉眼泪，只是这个人哭起来的样子分外惹人心疼。
小小的齐八爷虽然收住了眼泪，却还是撅着嘴赌气，少年陪着笑脸跟他作揖，那模样倒有几分像是跟心上人讨巧，张副官没来由的心中憋闷，于是也跟齐铁嘴一样眉毛皱成一团。
夕阳西沉，那两个少年才分开，临别前齐八爷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巧的六角荷包硬挂到少年的脖子上，并跟他絮絮良久才总算挥手道了别。
转过身齐铁嘴才看见身后不远处立着那位一身戎装的张家小副官，他微微一愣，依旧如初见那般拢着手笑眯眯的看着他。
暮色四合，白衣的齐八爷竟然有些刺眼，副官和他默默对视了一会儿之后转身就走，再没回头。
后来他才知道，另一个少年是五爷，八爷之所以去找他，是因为算到他将要去倒的那个斗凶险异常，而那次淘沙子最后只有五爷一个人生还。
张副官开始有些佩服起这个小齐八爷了。

转年三月，桃花说开就开了。张副官还是跟在自家长官身后第三次见到了齐铁嘴。那个年纪的少年是身体拔节最快的时候，分花扶柳后那个人略略转过头就那么看过来，一时间张副官差点没敢认这是齐八爷，他一身素蓝的长褂，脖子上松松垮垮挂着一条长长的艳红围巾，那张秀气的脸倒是没怎么变，却戴上了一副眼镜。
张副官有些遗憾的想，这眼镜遮住了他本来那么好看的眼睛，更仿佛挡住了他的一切情绪。他静静看着齐铁嘴莫名有些生气，怨这人居然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就那么不打招呼的长大了。
“启山兄！我在这呢！”
不料那人一张嘴那少年特有的撒娇气就暴露无疑。看着他夸张的摇着手臂，笑得双眼都成了天边弦月，张副官大大的翻了个白眼，这人看来光长个子了。
东风长，一个不小心齐铁嘴那条长长的红色围巾就被吹到了初春刚融化的水里，急得那人伸手就要往水里跳。张启山这边刚扯住齐铁嘴，那边张副官就已经踏进河里帮他捞起了那条轻飘飘的围巾。
春寒料峭，何况这水中还掺杂着未化的冰凌，水柔柔浸湿他的军装，丝丝寒气绕着他皮肉，直至入骨。
齐八爷此刻已经扑了过来，牢牢扯住那不知何时漂到岸边的红围巾的另一头，两个人分别扯着那条围巾的两端，就像命运在他们之间缠绕了一道红线。
“呆瓜！你还站在水里干什么啊？会冻病的。”
这是张副官记忆里齐铁嘴对他说的第一句话，虽然带着哭腔和怒气，虽然对他的称呼是呆瓜，但是副官还是笑了，带着少年特有的阳光畅快。
“喂！你还笑！？启山兄，你家副官怎么是个傻的。”
齐铁嘴急得直跺脚，拼命扯着围巾，这河水饶是刚解冻也是湍急得很，前些年他跟父亲来时，刚巧看见一只小羊羔被河水冲走，他急忙想去救，被父亲一把拦住，父亲他告诉他，万物皆有命，他不够强大，就改不了别人的命。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条小生命消逝。而今他更害怕，生怕一个不小心，这个容貌秀气的小副官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待张副官终于上了岸，齐铁嘴这才缓了脸色，一双大眼睛直瞪着他，紧接着眼圈就红了，齐铁嘴狠狠的抽了抽鼻子，强把泪意压回去。
张副官不解的上前两步，把手里牵着的那头围巾递向齐铁嘴，谁都没注意这围巾在两人脚下绾成一只同心结，恰如合卺礼成。
齐铁嘴咬着牙抢过围巾，接着一头扎进张启山怀里，任凭张启山怎么哄就是拔不出来，无奈，张启山也只能抱着齐铁嘴，轻轻摸着他的头发安抚。
按说张启山也并未比另两人年长多少，只是经历的多，骨子里早就刻下了沉稳和霸道，不过面对这粘人的八爷，一切百炼钢都化作了绕指柔。
风扬起齐铁嘴手里牵着的半干的红巾，印在张副官眼底就像给他披上了一件艳丽嫁衣，他站在三月明媚的春光里无端端的想，那个人终会身着嫁衣，依偎在自家长官怀里，就像一辈子都分不开了。
然后他觉得腿上那刻骨的冰凉慢慢上延，攀上心脏，久久不散。
后来齐铁嘴虽然还是迷恋围巾，不过都换成了厚实压风的，那条红巾再没见他戴过。

接下来的见面变得频繁起来，两个少年终于长成了翩翩青年，只是八爷性子越来越跳脱，副官性子越来越稳重。齐八爷有一次当街见到正带队巡逻的张副官，笑着凑上去，当着大家的面儿按着他的眉心，道，“哎呦，这都能夹死个蚂蚁喽。”
这厢刚调笑完，还来不及逃，手腕就被对方牢牢握住狠狠拖到眼前，张副官墨色的眸子紧盯着齐铁嘴镜片后有些错愕的眼，仰着脸问，“八爷，你是不是特别悠闲？嫌我严肃啊，正好，我缺个解闷儿的，八爷就陪我一起吧。”
齐铁嘴向来是怕了这个像极了张启山的副官的，可不知怎么搞的见到他总忍不住凑上去招惹，明明每次都吃亏，还总是乐此不疲。
齐铁嘴私下也曾偷偷算过自己同他的关系，结果总是一片混乱。他苦恼的琢磨着，按说他和他也算少年相识啊，再不济也应该混成朋友吧，谁承想如今反而成了冤家。
然而他却忽略了一句俗话，这世间本就是不是冤家不聚头的。
他试了试想把手腕挣开，不料对方的手指就像铁焊的一般。他刚想开口服个软，对方直接牵着他的手腕继续巡逻。
“哎？张副官，张副官，我很忙的，我我我要去狗五家，听说他家又有了新狗，让我过去帮取个名字。哎……你听见没啊？这大庭广众的，你这么拉着我算个什么事儿啊，你将来找不找媳妇我不管，我还要娶媳妇呢！我齐家就我一个独苗……哎，你听见没有啊？”
“八爷，你要是再吵呢，我觉得全长沙就没有姑娘敢嫁给你了。”
“你这人得讲道理啊，我是被迫的。”
“好，你不闭嘴是吧？再说一个字信不信我亲你。”
“……”
齐铁嘴委屈的闭了嘴，这副官向来一言九鼎，他说的话没一次他不信。他小心翼翼的用空着的那只手挡住脸，像他这么大的男孩子谁不盼望能遇到一个美丽温柔的姑娘，从此邂逅一生挚爱的？真搞不懂这个副官怎么做到这么满不在乎拉着他的。
他怀着好奇，准备偷瞄一眼张副官此刻是个什么表情，结果一抬眼就见帽檐下那人完美的侧颜此刻竟无比柔和，齐铁嘴瞬间有些看呆了，他以前只觉得二月红就是人中龙凤，张启山更是天神一般的人物，不想不期然被副官晃了心神。
张副官若有所感的偏过头，就见齐铁嘴正睁着那双又圆又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的傻傻看他。张副官嘴角弯成一个动人的弧度，拉了拉那人白嫩的脸颊，促狭的问，“你这是迷上我了么？不想着齐家就你一个独苗了？”
“我呸！我我我能看上你么？！”齐铁嘴猛的回过神，惊慌的辩白，“就算要看上，我也会看上启山兄啊。呸呸呸，你们谁八爷我都看不上！”
张副官看他气恼脸红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于是齐铁嘴第二次看见张副官开怀大笑的样子。虽然他是嘲笑他，但齐铁嘴还是觉得这人笑起来真是好看极了……他懊恼的拍着自己不争气的脸希翼，唉……他要是能常这样笑笑就好了。

张副官自问几乎见过齐铁嘴全部表情，印象里这个人从来是爱笑的，他的笑有时疏离，有时狡猾，有时明艳，有时自信……但无论是哪种笑容他都觉得这人漂亮得紧。
这人呐，总是乐呵呵的，谨慎避开一切危险。副官有时虽然会觉得他不够勇敢，但心里还是觉得他这样就很好。
他从来没想过会见到齐铁嘴浑身伤痕，奄奄一息的样子。
他带人赶到那仓库时正遇上从里面连滚带爬逃出来的几个日本人，他二话没说亲手解决了他们，等冲进仓库时，场面让他触目惊心。
从那躺了一地的日本人尸体他就可以想象自家长官经过了怎样的一场厮杀，紧接着他的目光落到仓库正中正紧紧依偎的两个人身上。
齐铁嘴双目紧闭，身上几乎都是伤，特别是手腕，他只看了一眼就不忍再看。张启山更是浑身浴血，而他浑然不觉的牢牢把齐铁嘴搂在怀里，不断唤着，“老八……老八？”
那语气是副官从未听过的温柔疼惜，原本还懵懂的副官也就是在这一刻开了窍。
他微微握紧拳头平静了一下，温声劝张启山，“爷，快回去吧，您和八爷都需要疗伤，车已经等在外面了。”
张启山点点头，抱着齐铁嘴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副官眼疾手快接了一下，“还是我抱八爷吧，您这伤……”
张启山没有坚持，副官就把人接到自己怀里。真实把人抱在怀里他才踏实下来，也变本加厉的心疼起来，齐铁嘴难得像今天这么安静，明明高大的身子此时就猫那样缩着一团窝在他怀里，他的脸靠在他的胸膛，脸上几道血痕直烙进副官心底。
他那么想紧紧把他箍在怀中，却担心他会伤的更重，所以他走的又稳又快，他盼着他能马上好起来，能再对他笑，能再在耳边聒噪个没完……
齐铁嘴在张府一住就是一个月，等他再次活蹦乱跳的出现在长沙城时，张启山已经是名震四方的张大佛爷，而全城也知道了这齐家八爷是张大佛爷拼了命不要，都要护着的人。
张副官一日经过廊下，看到齐铁嘴和张启山相视而笑时，就知道自家佛爷从此成了齐八爷心里真正的保护神，更知道自己的心从此丢了。
而他从此再没想要寻回来过……